【逍芙/短篇/脑洞向】梦回还-2
[六] 但至中夜,乌云掩月时,距堂百步之外,似碎响窸窣。杨逍素来谨慎,入眠向浅,而内力亦深厚,乍听得动静,登醒了来。 杨逍本欲起身,可此时,他一只臂给晓芙枕着,动弹不得,遂扯开衣襟,将小婴儿藏了起,同摇摇她肩,蹙迫道:“晓芙,莫再睡了,快醒醒。”纪晓芙好梦正酣,适逢摇晃,只当他闲闹。一条藕臂微抬,环自他颈,渐愈拥愈紧,直将他半身揽了住,横倒于地。她更梦呓道:“才不醒,我困。” 他最擅暗器,故听觉有胜于常,只一听得,便知外来四人,步伐沉重,惟一人内力尚可,必是五毒教众。杨逍心想:“若值寻常,即是五毒教主亲临,我也未必瞧得起,但今时不同,有这孩子在,我总是顾忌着,施展不开。”正暗自为难,同催促道:“你再不醒,我就……” 杨逍语急声促,原想威吓于人,唤她醒来。岂不料,那话不及脱口,纪晓芙杏眸半睁,睡眼惺忪间,倏嗔道:“啊,你又半夜折腾我。”忽掌指环扣,微一用力,随托住他项颈,仰首吻了去。霎时间,伴芬苾萦绕,一瓣柔软覆于唇,轻吮微咬,捎酥意袭身。他颈背一僵,登双颊绯红,不觉伸手一碰,着手处却温腻细软,似羊脂暖玉,令他再难释手。 他心下诧异,倏背脊微抖,撑身道:“你、你做什么……唔……”话音未落,杨逍修颈一紧,又被人按了下。他纵神智清明,却不过转瞬,片刻间,他二人紧拥未舍,如魂游化外,不知神荡何处。 待柔吻落罢,杨逍回过神来,双颊倏绯如云霞,只以掌覆面。然此时,那藕臂却勾着颈,似不舍温热,纪晓芙又悄探去掌,抚过脸颊,任指腹摩挲,轻蹭着肌肤、唇瓣,温柔道:“不许闹我,再亲一会好么?别的不行。” 他初尝此道,被吻得发懵,贪恋着唇瓣柔软,混沌之际,将旁事浑都忘了。他只得点点头,怔怔地望着她,略尴尬道:“我没想闹。”又垂下头去,不敢望她。这时,纪晓芙温柔笑笑,一手轻托枕后,揉抚着墨发,另一手则蜿蜒探下,环住腰身,眉眼含笑道:“那你看着我,把脸转过来。羞什么,你是我夫郎,亲两下怎么了?”顺双臂回揽,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杨逍却言辞吞吐,不时挣脱:“我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行,不行!晓芙,你快离我远些,不许动我!” 自两人相处来,杨逍见她时,除那没由地“熟悉”,与责任感外,多为情窦初开之悸动,或怜惜、爱恋之情。但此番触碰,他忽心念绮动,思及白日里,晓芙所言,他二人枕畔私语,尽想得楚梦高唐、巫山云雨,不觉内里自责,心道:“我竟想去解她衣衫,也太无耻了。”忙收摄心神,起身以避。 “……你讨厌我么?”纪晓芙音色微颤,悄扯他衣袖。 而垂眸刹那,杨逍见她神色一凛,似心中难过,那两瓣樱唇紧咬,更蓄泪盈然,甚惹怜惜,遂一把拥住人,辩解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别难过好么?我、我只是……怕伤害到你。”霎时间,他心神飘荡,但觉怀中的人儿香泽阵阵,娇美无匹,顿血气翻涌,俯身便吻了去。那薄唇轻启,悄衔住一瓣微凉,厮磨撩挑,正待撬唇启齿。 不料下瞬,且闻窗外巨响,两壮汉翻窗入堂,骤踢开门板,大喝道:“明教的小鬼,你出来罢,躲也无用!”乍听得巨响,纪晓芙纤手一推,瞬将他推了开,厉喝道:“什么人?!”翻身提起剑。可不知为何,杨逍忽感失落,不觉指覆唇畔,似仍触余温……他不住想,女儿家的唇瓣,原是口脂香腻,柔软之至。 蓦地,他更心烦意燥,暗想:“迟早把你们都杀了。” 但闻铮鸣一声,纪晓芙蹬足起身,挥剑出鞘,横格那长剑在前。点点寒光映落,照流刃如荧,禅房之外,忽有“嘶嘶”响动,那壮汉嘿嘿冷笑,道:“好生俊俏的小娘子。”信手一抛,几条青蛇脱掌,迎面扑了来。 “蛇!”纪晓芙惊声一喝,随剑招连舞,引得风声赫赫。须臾间,数道银辉交错,凝丝成网,剑光所罩之处,蛇触至立毙。怎知,青巾男子不怒反笑,更拍掌喝彩,赞叹道:“好剑法。”她正不解间,背后又“嘶嘶”两声,是群蛇将至。遇此境况,纪晓芙脸色骤苍,心道:“这如何躲得及?怕是要挨上一口。”刚欲挥剑,杨逍却挡身在前,轻按她肩头,将人推出数尺。 纪晓芙心下担忧,忙唤道:“逍哥,那蛇有毒,你小心一点。” 只见他身形飘忽,双手开弓,迅如风雷般探出指,衔起一条长蝮蛇,紧擒其尾,向墙面猛挥了下。那蝮蛇受撞,倏周身松软,也不知是重击晕厥,或丢了小命,遂再不动弹。蓦地青影闪动,杨逍悬臂一甩,引嗤声破空,使得一招“风吹柳絮”,那蝮蛇竟如软鞭一般,蜿蜒击去,霎击向蛇群。 杨逍鞭法极准,每一挥手,那蛇头均打在七寸,精妙无比。不过刹那,那蛇群依次受击,四散在地,皆没了气息。纪晓芙躲身在后,瞧他出手利落,飘逸灵动,招式风雅之余,却暗藏锋芒,招招毙命,不由心念一动,想到:“我只知逍哥武功怪异,胜我师父一筹,可不知,他竟这般厉害。从前我耍脾气,与他动手,他……他那几下子,都是故意留下破绽,哄我玩的。” 眼见先招落败,那壮汉心恼,俶抄起铁钩,径向他刺了来。然周旋数招,那长鞭却愈挥愈快,尤似鬼魅,竟不予人半分空隙。壮汉知他身手不凡,若以硬碰硬,必讨不得好下场,遂一易攻势,当下左腿横扫,偷袭起他下盘,欲抢占先机。 杨逍斜身以避,令其扑了空,更趁时出手,忽着长鞭抖动,反圈向满地蛇群,不论或死或活,尽数卷了起,以蛇身捆作一团。便瞧那“一团”不时蠕动,青中缠黑,目状极骇然。那壮汉半身未稳,见青光一闪,听喝道:“你这么喜欢玩蛇,可玩个够。”言罢,杨逍长鞭倒卷,奋力一送,数十条蛇四散开来,尽砸向壮汉。 慌乱之中,且听“啊哟”一声,壮汉登时倒地,只抽搐两下,立时没了气息。然他颈中处,赫见两点血洞,肤色青紫,显是中毒身亡。此时,另一矮胖老者本欲出手,见状惨烈,连退步一二,心想:“这明教小鬼年纪不大,武功却甚高,出手更是狠辣。相较同门行事,堪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不敢近身。 一片死寂间,杨逍怀中忽“哇啊”一声,惹四下震惊。原是方才打斗,那小婴儿连受颠簸,竟醒了来。青巾男子见状,倏面露喜色,狞笑道:“哈哈哈哈……天助我也!那孩子,原来在他怀里,还不快抢!” 这一啼哭,他二人相顾无言,皆神色凝重。五毒教行事狠辣,纵知不敌杨逍,但亦深知,他为护婴儿周全,必有所忌惮,只要伤及婴孩,便不攻自破。故此,那矮胖老者步前,抽出软鞭,高呼道:“我们一起上,谅那小鬼和女娃娃……也忙不过来!”纷跃足起身,挥招袭来。 杨逍不慌不忙,左臂微抬,边摇晃着臂弯,边轻哄婴儿:“你乖,不要哭,看我把那些丑八怪都宰了,再陪你玩。” 但见三人目露凶光,各挥坚持锐,齐向杨逍击去。纪晓芙冰雪聪慧,只一推敲,便登领其意,知对方意在婴孩。乍念及此,她不由一诧,心下生厌,怒嗔道:“祸不及妻儿,你们这般,可还要点脸么!也难怪,诸位奇丑无比,断不会有姑娘爱睬你,又怎会明白?”然话音刚落,那三人面色一沉,皆咬牙切齿,被气得不知所言。 殊不知,纪晓芙方才话语,字字凌厉,直戳要害,倒似杨逍所语。想来月前,他二人闲时斗嘴,虽说不过杨逍,可天长日久,总也学去三分。 便在此时,矮胖老者纵身一跃,长鞭挥颤,直奔纪晓芙左颈,唾骂道:“等你落在我手里,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闻风声灌耳,纪晓芙纤腰轻摆,仰身紧避,以剑鞘撑地,刃交左手,故见银辉闪现,交错虚实,似细雪回风,正是一招“流风回雪”。老者甩鞭数下,缕击不中,皆被她轻格了开。而拆破须臾,她剑锋斜削,与软鞭相交纠缠,却步伐稍乱,恍不如先般灵活。 那老者心想:“她出剑狠辣,但身子不灵活,我虽敌不过她,只周旋着便好。”欲拖延时分,待纪晓芙力竭不备,再一举拿下。 只见老者急退两步,骤拉开距离,软鞭若浮萍絮柳,忽左忽右,绕她身畔飘荡,毫无章法。纪晓芙一时无解,只得见招拆招,或青锋乱点,使得一式“月落西山”,或剑势夭斜,横推一招“金顶绵掌”,心中却暗暗叫苦,想到:“若非我身怀有孕,不敢出全力,怎能处处受制!”两人你来我往,相斗正酣,谁也占不得上风。 而另旁,青巾男子踟躇未定,不敢出手,反是旁的壮汉,提起泼风刀,刀随身起,倏向杨逍怀间砍去。壮汉攻势虽猛,但不过莽劲,连砍数下,却一刀未中。杨逍半身后仰,身形怪异,似身藏弹簧般,稳身倒滑三步,令壮汉愕然。他见人神色,放声大笑,嘲讽道:“我以为五毒教有多厉害,就这两下,还是打道回府,请你们教主找我罢!” “小鬼,你休得猖狂!”壮汉脸色一红,知技不如人,心下惭愧,但听杨逍口无遮拦,羞辱“圣教”在先,更对教主无礼,遂怒不可遏,将内力倾注八分,尽化一击,猛向他砍了去。这一招来势汹涌,劲若沧海横流,怒涛惊岸,令人不敢小觑。 杨逍骤定心神,嘲讽道:“那么丑,可少讲两句。你爷爷我狂惯了,要你管我?”只见他衣袖盈风,双臂齐出,一招一式皆风流潇洒,瞬化刀风虚无。壮汉心有不甘,紧又提腕,直劈一式“断金裂石”。顷刻间,且听声清脆,杨逍指弹刃背,迫人虎口一震,闷哼了声。将动未动时,他掌风拂面,壮汉双眼一花,见掌影纷至沓来,或五虚一实,或飘忽缭乱,若满天花雨中,长风入怀,拂飞琼尽落般。 纪晓芙一眼识出,这几招掌法,便是“落英神剑掌”了。杨逍曾言,此掌法源出剑招,故有“神剑”二字,掌风所至处,遂如剑锋芒。 那壮汉眼花缭乱,只头晕目眩,一举挥得数击,却招招落空。他连中九掌,便如身刺九剑,骨痛欲裂,待第十招至,杨逍瞬时变招,攥指成爪,登向他喉间抓去,奋力一捏,倏听“咔”声清脆,那喉骨尽折,瞬口吐鲜血,立时毙命。旋即,杨逍更蹬足斜踢,将人横踹二丈,重倒向老者。 不料此时,他二人鞭剑相击,正甫拆数招。纪晓芙腰身一紧,忽足下骤空,被自后抱了去。那壮汉倏地扑来,老者规避不及,顿腹背受击,掌中软鞭劲力未匀,忽反卷袭来,将彼此相卷鞭圈,径连滚数下,猛撞在墙壁处,昏死过去。 眼见同行三人,皆败阵溃散,死的死,伤的伤。青巾男子不觉攥指成拳,连却数步,心想:“中原武林称杨逍为魔头,出手狠辣,杀人不眨眼,果真所言非虚。”他心中忌惮,知此刻出手,或奈他不得。沉吟片刻,青巾男子翻身越窗,欲逃之夭夭。见他逃窜,杨逍本想追赶,意“斩草除根”,可不料,闻一声低吟,但见纪晓芙额角渗汗,俏脸霎白,顿半跪在地,虚喘着气,低声道:“逍哥……逍哥,你给我靠一会,我不舒服。” 听人呼唤,杨逍心下一惊,再无暇顾旁,忙托住晓芙背脊,同她坐了下。他探去掌,轻把过那皓腕,只感脉象奇异,如玉珠落盘,虚实相错,非寻常内伤。他心中生奇,又伸去掌,以掌背覆去额心,关切道:“好些了么?抱歉,我不擅医道,不懂如何治内伤。要么,我先输些真气给你?再或者,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定能医好你。” 不料她双颊泛红,一把揽过人修颈,悄仰起首,极温柔地望着他,柔声道:“你莫要问。我不舒服,就想你抱着我,不行么?” 须臾间,月照花林,玉露泠泠,丝缕月芒倾泻,映她一张俏脸娇妩,容色极美,有如新月清晖,琼花粉凝。杨逍不由心跳甚快,悄探出指,轻抚着粉颊。但见他神色慌张,紧低下头,只与人愈拥愈紧,再不舍离分。 [七] 纪晓芙见他垂首不语,问道:“逍哥,你心跳的好快,怎得啦?”杨逍遮掩道:“不跳,那不是死了么。”瞧人这般,她心下了然,玉容中微着羞意,杏腮凝荔,只笑道:“那……你亲亲我好么?逍哥以前,常会亲我的。”随掌指微舒,深嵌他墨发间,向前送了送。听那话语,他心下惊喜,忙仰起首,点头如捣蒜般,近偎那唇畔,刚触得半分柔软。 可始未料及,窗外浓烟阵阵,火光隐现,忽闻阴笑两声,正是那青巾男子,叫喝道:“杨逍,谁叫你带着两个拖累?这火势凶猛,你纵逃得出,可她俩未必,哈哈哈哈——” 男子本驰出数里,恐杨逍寻仇,不肯轻饶于己。但半晌时分,后并无其踪影,他心下诧异,料想:“定是那女娃娃有事,他分身无暇,顾不上我。”微一沉吟,登心生毒计,道:“斩草必除根”,竟折而复返。当即纵跃登顶,取出蛇油、火石,将后院柴草尽燃,方叫嚣得意,趁时又逃了去。 不似十载后,杨逍此时心气甚高,脸皮又薄,若要人放下矜持,而去亲近一人,堪困难十分。他思忖良久,方才鼓起勇气,欲落吻晓芙,岂不料,那青巾男子半路杀出,将诸事搅了个混。但见人脸色阴沉,凶光外露,显是千百不悦。他解下外衫,掩住晓芙口鼻,又裹住那小粉团,低声道:“晓芙看好她,再抱紧我。”不及话落,纪晓芙腰身骤紧,颈背一阵滚烫,只感天旋地转,眼花缭乱,更连翻滚数下。 再回神时,已是另般光景。 纪晓芙回首望去,见火势冲霄,那荒庙顶盖处,已然焚作焦灰,应轰然一声,与破败倾颓的墙面相融,为热浪所吞噬。得遇此景,她不由心颤,忙撩开怀中巾衫,见小婴儿毫发无损,方长舒胸气,柔声道:“你无事就好。”殊知,她话音未落,突见寒光映面,一柄长剑登刺了来,斩青丝滑落。随之,又一手臂从旁伸过,信手轻探,纪晓芙怀中骤空,倏肩受一击,横倒在地。 那掌力忽吞忽吐,闪烁不定,正是峨眉掌法精要——飘雪穿云掌。 她大为惊诧,忙翻身撑起,见来人身着淡紫衣袍,背负长剑,一双美目微蹙,肤色白腻,甚是美貌端丽。可细察之下,那人发丝凌乱,泪痕未干,眸光亦怨毒狠辣,令人观之生怵。而容颜间,又似曾相识,只说不出地熟悉…… 便在此时,紫衫女子侧过首,望着小婴儿,忽凄声一笑,哀道:“魔头,数日不见,你竟连孩子都有了,好啊,好啊……师兄,哈哈哈哈哈哈,你且看着罢。我这便杀了那孽障,给你偿命。”随衣袂飘摇,转身驰去。 杨逍神情阴鸷,登疾步上前,将晓芙抱了起,同厉喝道:“你这疯子,若有何不满,尽管冲我来!那孩子才多大,你也下得去手?!你还是人么。”亦提气紧追。言谈间,纪晓芙恍然番悟,眼前之人,正是恩师……灭绝师太!她惊诧之余,更觉意外十分。拜师数载,师父向来冷面寡情,不怒自威,却不知,原来师父出家前,竟是这般美艳。 然下瞬,纪晓芙暗道不妙,心想:“若被师父认出来,那可遭了。”忙伸出掌,将掌心炭黑抹了满脸。故这般,杨逍边抱着她,边舍命狂奔,紧追起灭绝师太。 三人一前一后,渐愈奔愈远,前路亦愈发崎岖。但瞧薄雾氤氲,灭绝师太背影虚渺,杨逍脸色微变,想周遭青植繁茂,岔路歧多,她若深藏丛中,有意不出,自己定难寻得。念及此,他倏背脊发凉,想自孤鸿子病故,她性情大变,更恨已入骨,疯魔之至。那婴孩落入她手,待发疯时,必命丧当场。 若有变故,他如何对得起大姐?又如何向韦一笑交待?遂急中生智,俶拔下晓芙发钗,急道:“过后给你买十支。”反手一掷,向人扔了去。刹那间,灭绝师太颈后中招,登感剧痛,立时回过身,将钗取了下。随提剑横前,霎卷剑光长凝,以一招“浑江破崖”反击。 剑影虚晃间,那刃尖斩风破空,直刺向晓芙,指至咽喉命脉处。杨逍心下一惊,忙滑步以避,将怀中人轻手放下,同挡身在前,瞬时出手。他低吼道:“你找我麻烦便算了,少碰她。”又紧衔刃锋,蜷指奋力一弹,继打入三分掌力,趁时旋身,将晓芙轻推了开,关切道:“躲在我身后,离那疯子远点。” 纪晓芙左右为难,一边是夫郎,一边是恩师,故两相权衡下,她哀恳道:“我没事的。逍哥,咱们抢回那孩子,就放人走罢,求你莫要伤了她。”杨逍却摇摇头,坚定道:“我不杀她,她来日就会杀你,没得商量。” 一击之下,灭绝师太右臂酸麻,僵不能动,险要握不住剑,遂心头震怒,愤懑道:“我杀不得你,便要那小贱人的命!”随抢前先攻,迅如疾电般连刺三剑。那剑势凌厉,正是峨眉嫡传剑法——金顶九式,尤似骤雨排空,轻盈潇洒,招招攻至喉咽,皆为杀招。灭绝师太本意,原想借剑招虚晃,趁人分神无暇,变势去攻纪晓芙。 可不料,杨逍眼疾手快,只向后一探,遂抽得人腰间佩剑,横臂便斩,突刺一招“江城飞花”,将剑招弹了开。 她气急败坏,怨怼道:“如此甚好,你这么心疼她,我就非杀她不可!”杨逍闻言,只愠怒更甚,叱道:“你我之间的仇,和她无关。孤鸿子的死,我确有责任,你要寻仇,我无话可说。可今日,你若敢伤她半分,我定屠你峨眉满门!”同剑锋指前,回护晓芙在后。 “你休要提我师兄!”提及孤鸿子,灭绝师太柳眉斜吊,脸色骤变,霎神情可怖,那腕臂一震,剑动若电,咻咻地连刺数招,似商飙乍发,萧萧还往,刃光所落之处,皆凌厉十分。半载之中,他二人恶斗数回,灭绝师太武功虽高,但与他相距甚远,多败阵不敌。可眼下境况,她大受刺激,几欲癫狂,只较前凶狠百倍。 风声飒然间,她衣袖微摆,手中长剑如鬼魅,虚闪实错,剑光绵密,杨逍竟耐她不得。他不由心惊,想到:“从前我心中有愧,与这疯子交手,只打退便罢了。哪知她越发疯癫,见人便杀,须得下狠手。”故剑随身动,引剑锋回弯成弧,旁敲侧击。那剑招去势不急,但剑光笼罩甚广,纵横捭阖,令之防无可守,攻无可破。 且闻声清脆,双剑相交,一道内力顺剑袭去,直灌经脉,迫得灭绝师太连却数步,气喘欷吁。她气喘未匀,见杨逍剑高一筹,正自气馁,待要再出剑招。岂不料,杨逍却先手抢击,突下杀手。 只瞧白虹一现,灭绝师太右臂中剑,顿血染薄裳,深刺入骨,半身浑颤不止。应那动作,她怀中婴儿“哇啊”一声,忽啼哭不止。顷刻间,灭绝师太眉头紧锁,心却软了下,不耐烦道:“哭什么,你爹还没死呢。”然杨逍动作微滞,不由缓招,并不理会挑衅,转望向婴儿,轻哄道:“你乖乖的,莫哭,我一直都在。 ” 可奇的是,那小粉团似听得懂,又“咯咯”一笑,伸出小手,隔空向杨逍探去,口中“呜哇”模糊,恍要人抱般。 三人共目下瞥,皆是怔神,杨逍更眼圈渐红,不觉紧攥着拳,心道:“她一日视我为父,这辈子,我都会视她如己出。”欲舍命相搏。只见他眸光微凛,倏清影闪动,寒光激荡,一柄青霜锋芒,挽剑风轻飒。那剑花点点,便如落英缤纷,四散飘摇,分向人眉心、肩颈、咽喉刺去,正是玉箫剑法中“棹歌中流”,剑式俊雅,风流不凡。 眼见后招攻来,灭绝师太右臂受伤,骨痛欲裂,遂剑交另手,勉以右臂托住小婴儿,以左手拆招。她自幼习剑,剑术造诣甚高,纵左手出剑,亦收放自如,狠辣不减。 虽是如此,但杨逍剑招多变,迅捷无伦,须臾之间,他狠着精妙的“玉箫剑法”使出,刃似抹胶般,紧黏那剑背上,令灭绝招招落空,节节败退。便瞧人气力渐竭,步伐凌乱,剑招亦愈发散乱,已败阵在即。值此关窍,杨逍寻准时机,暗提劲灌掌,拟得一招“雨急风狂”,作势向人顶盖拍去。 “逍哥,你手下留情啊——”纪晓芙银牙紧咬,瞬纵身飞扑,与人撞了个满怀,却为时晚矣。 前劲未衰,后掌已至,灭绝师太登感凛风扑面,心知此招凶悍,若中了掌,必登时丧命。刹那间,她忽念起,从前与孤鸿子种种,何般恩爱缱绻,温情无限,他一朝故去,自己形单影只,再无人可依,不由泪流满面,心道:“师兄,我这便来陪你。”遂弃剑在旁,将小婴儿舒臂一抛,阖目待毙。 那婴儿一脱手,不偏不倚,径向杨逍落了去。纪晓芙登时惊叫,遂抢身奔出,本欲相救,然人掌风正盛,她追赶不及。与此同时,杨逍亦是一惊,料想:“她若挨这一掌,必死无疑。”不由冷汗透背,登时发怵,忙腕劲回撤,将那掌硬收了回。殊不知,临阵易招、犹豫不定,实乃武学大忌,他掌力乍收,那内劲宣泄无处,便反掣与己,尤似击中他身般。 须臾间,只见杨逍仰身一倒,当胸受撞,伴轻咳两声,他倏感喉间微甜,喷出一口鲜血,尤甚骇目。混乱之中,纪晓芙双臂甫出,方接住小婴儿,正自暗喜,听背后“哇啊”一声,待回首时,但瞧人俊容惨白,眉心紧蹙,唇角更殷红一片,浑颤不止,不由神色骤变,凄唤道:“逍哥,你……你怎得伤成这样?”又取出手帕,轻拍着他背脊,继拭起血渍。 “别怕,我没事。”杨逍强撑起神,摇了摇头,示意人莫要担心。许是痛意难耐,他薄唇紧咬,遂低下头,埋首自她肩,向颈窝处倚了下,紧调息片刻。纪晓芙见他模样,心如刀割,但想得帮不上人半分,只得轻抚他背,忍泣道:“疼不疼?我给你揉揉。”杨逍胸腔一热,笑道:“那等会,让我亲一下罢,亲就不疼了。” 且听嗤声破空,杨逍伸手一抓,指擒碎砾,瞬时弹了去,分击自灭绝师太“血海”、“风市”二穴,令之动弹不得。 无奈他负伤颇重,内力大损,暂凝气不能,那“弹指神通”亦威力大减。故他心知,那手封穴力道甚轻,以灭绝功力,定能片刻解开。念及此,杨逍勉力爬起,纵身痛欲裂,却仍一把揽过晓芙,横挡在前,霎抄起长剑,斜架一招“金声玉振”,以欲再战。而另旁,灭绝师太伫身未动,然衣衫微颤,显在凝聚内息。 不过刹那,乍闻长啸一声,那穴道顿冲了开,便见灭绝师太左掌扶肩,正提剑赴来。 [八] 纪晓芙知杨逍负伤,或要败阵,心中焦急之至。眼下境况,灭绝师太同遭重创,武功仅余三成,她若放手一搏,尚有生还之望。可她心中踟蹰,眼前之人,乃是授业、传道,照顾自己数载的恩师,于孝于义,都不该与她老人家动手。倘一剑刺去,岂非是欺师灭祖,德行败坏之辈?她惊惶之下,只放声道:“师……前辈,你肩受剑伤,已然流血不止,再打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你何苦这般?请手下留情,离开罢。” 听那话语,灭绝师太凄然大笑,忽想起,孤鸿子靠她怀中,阖眸去时的模样,倏心痛难遏,愠怒更甚。她反问道:“留情?哈哈哈哈……笑话,杨逍杀我师兄时,有手下留情么?!我凭什么放过他?” “他没有!我以性命向您起誓,孤鸿子前辈……真的不是他杀的。”纪晓芙凄声一唤,登跪倒在地,清泪汩汩:“他只是性情孤僻些,不喜多言,其实他很好。您纵恨毒了他,前辈也不会回来了,对么?求您走罢,走罢!”言罢,杨逍却将她一把拉起,低喝道:“不要求她!你要跪,留着和我拜堂时跪,跪她作甚!” 实则不然,杨逍听那番话,不觉鼻间一酸,心道:“除了师父,只有她肯爱我,信我,会豁出性命保护我。”然言谈之间,却仍不肯服软,惟回首道:“方湘筠,我不光杀孤鸿子,连你也一齐杀!你去死罢。”随剑锋一指,瞬向人刺了去。岂不料,便在此时,他腕掌微紧,倏被擒了住,只见纪晓芙抢身步前,夺过那长剑,回掩他于后。 杨逍惊道:“你做什么?!快回来,你打不过那疯子的。” 但见青光流转,白刃映目,她皓腕一挑,剑光遂倾泻而下,将来招格住。望着灭绝师太,纪晓芙不觉心跳甚快,继探去掌,攥住杨逍的手。十指叠错间,恍予人莫大勇气般,她银牙紧咬,决绝道:“您是前辈,我不敢僭越,可您若再前行一步,恕怪我无礼!杨逍就在我身后,你要伤他,就先杀了我,踏着我尸体过去罢!” 灭绝师太“哦”了声,似颇感惊诧,瞧出她方才一招,亦是“金顶九式”其一,心中豁然:“难怪她要涂黑了脸,原是同门,怕我识出罢了。”她冷哼一声,问道:“你爱他什么,色相么?只为了一张脸,值得你自甘堕落,背弃师门么!” 沉吟半晌,纪晓芙听“背弃师门”,已料想到,被猜得是“同门”一事,遂如释重负,再不遮掩。她微一用力,紧攥着杨逍的手,坦荡道:“不!你不会明白的,无关色相,无关派别。纵逍哥十恶不赦,是声名败坏的大恶人,可他待我好,爱我、怜我,那便足矣。这种感觉,便像黑暗之中的一缕明光,苦难之下,挣扎徘徊间的希望,一齐痛苦时,我都觉得是快乐。 “我想和他在一起,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比起当掌门、学什么绝世武艺,更快活百倍。”话音甫落,纪晓芙心口骤松,只感一阵畅快。她终于,将那隐忍数月,想言、却又不敢言明的话,亲口对人道了出。 可奇的是,灭绝师太并未动怒,反怔神不语。似念及什么般,她垂下首,泪眼朦胧地望着剑,以袖擦拭着,同不舍道:“我为什么不懂?他那时,为我挡了一剑,也曾说过与你相同的话。天意,天意如此……”她抬起头,看向倔强亦决绝的纪晓芙,不觉一颤,仿佛看见了“他”。恍似经年,与他风华正当,仗剑天涯时的模样。 “我若是你,也会想和一人不顾一切,长相厮守。可我若是你师父,定会毫不犹豫,立时杀了你。”言落,灭绝师太剑起手落,扯下束发,将一头青丝斩了下,随风飘摇。那柔丝如絮,不知飘向何处。微风拂去那分依恋,亦带走……她最后一丝犹豫。 他二人共目窥去,见人意绝落发,皆心头一震,直惊得说不出话。便瞧灭绝师太目光泠然,神似枯槁,一字一句道:“此誓以今日为界,我方湘筠有生之年,必扞正守义,以身明道,邪魔魍魉,灭之绝之!若违此誓……”她言辞稍顿,忽衔指夹剑,乍闻“哐啷”一声,断刃声碎,近乎咆哮道:“有如此剑!”随纵身一跃,几个起落,已没影丛林,再寻不得踪迹。 待缄默稍时,纪晓芙心弦俶崩,再压抑不住。她掌中长剑一落,余颤悠然,只道恐慌、惊惧、愧疚等情愫,纷涌上心头,迫她一把拥住人,深埋那臂弯间,放声悲泣着。 “你很想哭么?哭罢,我陪你。”杨逍语声极柔,紧揽着她身,任人倚在颈畔,神色温柔地看着人。他轻抚过她发,恍念及什么,又问道:“晓芙,我刚才便想问的,你也是峨眉派的么?那疯女人,是你师姐?”纪晓芙却抽噎更甚,悲道:“我不说,你莫要问我。” 杨逍一脸茫然,颇无奈道:“好好好,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毕竟和那疯子师出同门,不是什么光彩事……”然不待话毕,他胸口一沉,瞬被轻捶了下,听她嗔怪:“不许总说她的坏话!再说不理你。” 杨逍更懵了些。 其时天光破云,丝缕微光落自林涧,同照拂她面。杨逍不禁凝眸,见她清泪盈然,小脸更炭痕斑驳,给泪水一冲,露出雪肌白腻,眉眼如画,兀显得七分俏丽,三分滑稽。故此,他轻声一笑,忽捧着那粉颊,探指抹了抹,打趣道:“你的脸……咳,怎得和黑煤球一样?还挺……可爱的。” “欸?”纪晓芙抽噎未止,忽听人夸赞,立时愣了下,没由地想起当日,她为杨逍下厨,却被称赞:“你厨艺甚好,连炒出的菜,都是名门正派的味道。”时的光景。登念及此,她抬起掌,又轻捶他一拳,撇嘴道:“逍哥,你就是这么夸我的?可爱个头,你才是黑煤球!”又伸去手,将“魔爪”探了去,一通乱摸下,亦涂了他满脸炭黑,方笑道:“现在我俩都一样了,大黑煤球。” 杨逍见她轻嗔薄怒,更增几分娇俏,顿心间一荡,双臂回收,随托住人颈枕,柔声道:“我都没认真瞧过,原来,煤球这么好看。”不及话落,一瓣微凉覆了来,似春云淡烟,晴波远岫,轻吮厮磨间,缓渡温意流连。待一吻落罢,恍意犹未尽,纪晓芙兰呵轻吐,悄吻过他眉心,低声道:“你这么亲,不对……我教你。” 不似前般含蓄、青涩,纪晓芙忽擒住他腕,推人倒卧,随撬开那瓣唇,将滑腻探了去,掠过皓齿、舌腔,与小舌不时纠缠、叠错着,捎香津流渡。却也不知过了良久,他二人神智渐明,方舍得离分。 这一番颠动,杨逍仰身倒地,胸腔受震,虽软玉温香在怀,但亦痛得冷汗直流。旋即,他俊脸霎白,不觉“啊呦”一声,勉撑身立起,轻搭过她肩膀,蹙眉道:“晓芙,我肋骨可能断了,痛得厉害。能寻个僻静处,帮我接上么?”纪晓芙瞧人痛苦,也是一惊,忙将人扶了起。 他二人辗转片刻,忽听水声淙淙,步上近去,见得山溪潺潺。那溪流所经之处,恰有一狭长石洞,似为山兽所居。纪晓芙上前一探,瞧洞中灰尘遍布,显是久无人至,心中大喜,便将杨逍扶了来,倚至石壁旁,同叮嘱道:“你别乱动,我去弄些水来。” 纪晓芙转身行去,至山溪边,先捧起一掬水,仔细洗了洗脸,同扯下一大片青叶,舀起溪水,走回他身畔,轻摇了摇人:“先喝些水,别一口气都喝掉,留一些擦擦脸。”经一夜恶斗,杨逍疲累之余,早口渴至极,忙豪饮了几口水,方渴意暂解。旋即,纪晓芙轻托他背,向他双颊抹了抹,又褪下薄纱,给人枕自颈后,温声道:“逍哥,你躺下罢,让我看看伤处。” 而这时,那小粉团明眸圆睁,翻过身来,俶一把环住他颈,“咯咯”甜笑着,继探出小手,胡乱摸着他脸颊。见她胡闹,纪晓芙温眸笑笑,将之抱了起,轻哄道:“不许闹他,要听话喔。”遂轻置在旁,转伸去手,欲解杨逍衣衫。 诚然,杨逍骨痛欲裂,半懵半觉间,忽听衣响窸窣,感身前一阵微凉,登清醒了来,惊道:“晓芙,你你你……干什么?”纪晓芙略怔,不解道:“给你接断骨啊。”但见他襟裳半开,着肌肤白腻,一点绯润,胸脯处却青紫斑驳,正是断骨处。杨逍脸灼似火,墨眸圆睁,一颗心怦怦直跳,尴尬道:“那解我衣服作甚?治伤……又不是耍流氓。” 言及“耍流氓”,纪晓芙不由一愣,倏“啊”了声,立时缩手,心想:“我倒忘了,逍哥是个男人。从前我常给师姐妹治伤接骨,都是女儿家,可没什么忌讳。”但转念一想,道:“不对,我俩忌讳什么?”遂又气又笑,嗔问着:“你要气死我啦,我是你什么人?” 杨逍俊脸微侧,低声答:“晓芙自是……我的人。”应那话语,纪晓芙别过他脸,蛾眉微蹙,义正言辞道:“那便是了,我是你的人。就算我要耍流氓,也合情合理,你不许躲。以前你碰我时,我可没像你这般扭扭捏捏的。把手拿开,快点!……你再磨蹭,我真轻薄你了。” 听她威吓,杨逍果真松开手,喃喃道:“晓芙,你凶起来时,好像土匪。”却再未抗拒。可话未道毕,又被她瞪了眼。故此,他忙闭上嘴,将后半句:“像黑风寨的二当家。”咽了回去。 与此同时,纪晓芙伸去掌,将他衣衫解了开,随抚至青紫处,果真触得半截断骨。殊不知,她表看虽云淡风轻,然顷刻间,一碰他白腻的肌肤,却身似电过,如被炙烤一般,动弹不得。见人伫神未动,杨逍眨眨眼,心想:“可遭了,我又说错话。”便又探去手,轻握住那柔荑,试探道:“别生气,你是土匪的话,我当你压寨夫人。” 待回过神,纪晓芙娇羞一笑,轻嗔道:“谁要和你去当土匪!忍着点,我要接了。”言罢,她深吸一口气,摸至两处断骨,掌指施力,且听闷哼断续,他脸又一苍,那断骨方接了上。 纪晓芙边理好他衣衫,边叮嘱道:“逍哥,这两天你少动,最好找处客栈养着,待痊愈了,再继续赶路。还有啊,以后遇到事,别嫌麻烦便不解释,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会耐心问你为什么的,知道了么?对了,要好好吃饭,你瞧你的腰,再饿两天,都快比我细了,我每次抱你,都和抱一堆骨头似的。”说道此处,似想起什么,她杏眸微湿,忽侧身一倒,悄枕那臂弯间,伸臂将他拥了住。 昏沉之际,杨逍墨眸半睁,见她颊薄分明,肤胜细雪,一瓣樱唇小巧精致,若涂丹朱,不由心间激荡,亦翻过身来,向她颈窝处一缩,贴着温颊柔腻,轻声道:“晓芙软软的,像棉花。”而一撑持间,听得细微匀喘,他疲意渐深,已悄然眠了去。 适逢亲近,纪晓芙并未抗拒,反顺意承受,轻抱过他头颈,纤手微悬,缓揉着那墨发,不舍道:“我要走啦。”半梦半醒间,杨逍隐约听得,只当她心急,遂含糊道:“嗯,嗯……晓芙去哪?我跟你去。”蓦地,一只藕臂伸了去,抚过他眉眼、脸颊、颌角,直至修颈,伴一阵温热,轻柔的吻落于额,她眸淬温意,又说道:“逍哥不能走,要留下来,等着来日再见我啊。” 杨逍猛然惊醒,顾不得痛,忙扯住她臂膀,难过道:“别走,你要去哪?!我哪里做的不好,让晓芙伤心了么?你别走。” “没有,逍哥很好。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舍不得离开你。”她话语稍顿,身子一斜,向杨逍怀中倚了去,又接续道:“十年后,屠龙刀现世,天鹰教召集群雄,举试刀大会那月,你要去川西大树堡,等一群峨眉弟子经过,然后找到我,不论用什么方法,哪怕用强的,也要把我带走。那时,我便记不得你了,可能会不理你、凶你、或是欺负你,甚是气急了,还会出剑刺你,可逍哥不要难过。” 纪晓芙温柔笑笑,同纤指疾出,点过他昏睡穴,认真道:“因为我见逍哥第一眼时,就喜欢的要命。还有,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要当爹了。”刹那间,杨逍只感头昏眼晕,本想说些什么,却眼前一黑,立时昏了去。 [九] 纪晓芙再苏醒时,已是半日后。 天光倾泻,烈日透自窗檐,照明辉一片。她缓睁开眼,惊觉着手处,似是暄软温暖,忙蹬身立起。而此时,门忽被推开,只见一小女儿行了来,身着青衣,约年岁不大,眉眼却甚是俊俏,颇惹人怜爱。那小女儿甜甜一笑,稚声道:“小婶娘,你醒啦!我去叫阿爹来。”纪晓芙一脸茫然,紧唤道:“等等,你叫我什么?” 听那话语,小女儿疾步上前,伸出小手,贴过她额心,笑道:“我叫你婶娘啊!你是我小舅舅的老婆,自然要叫这么叫你啦。”纪晓芙“啊”了声,更觉茫然,又问道:“你小舅舅是?” 那小女儿望着纪晓芙,忽纵身一扑,轻攀过她颈,又蹭了蹭脸颊,甜甜道:“小婶娘,你不要生小舅舅的气啊。他除了不爱说话,厨艺糟糕,还有唱歌难听了些,还有很多优点的啊!小舅舅他生得多美,和年画成精了一样!”言罢,她心中了然,原来眼前人,便是那小粉团。 纪晓芙不觉温笑,回拥着人,捏了捏那小脸,柔声道:“噗,年画成精。你怎么找到我的?”稍时,她眉心微骤,撇嘴道:“小舅舅说,你生他的气了,要离家出走,本想跟着你,但怕你更生气,就请我阿爹暗中保护你,结果昨天,小婶娘你突然就晕倒了。你怎么啦,是生病了么?” 韦一笑轻功卓绝,难怪数日来,他暗中跟随,自己竟半点未觉。如此想着,纪晓芙轻道:“我没事,那……你小舅舅呢?”便在此时,那小女儿狡黠一笑,探手入袖,忽取出一张字条,交予她手,解释道:“小舅舅说,婶娘你看了这张纸,就不生气啦。唔,我昨晚偷看了下,可是没有懂。” 只见信笺间,那笔法潇洒妍丽,字字清秀,上书:“你怎能不管我,扔我在荒山上?没良心的。”一如昨朝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