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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你报仇

    造化这个东西,就是喜欢把人弄来弄去。路眠雨去给黎姜买饭的时候都已经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了,可当他拎着一盒鱼粥回到病房时,却又被命运像打捞一条落水狗一样从绝望的深井中拎起来甩了一甩。

    黎姜醒了,在看他。

    路眠雨摆出了个服务人员的标准笑容,那种他在各种酒会服务生脸上经常见到的笑。

    “黎姜先生,您的便当给您带来了。“

    宋琪时南方人,作为”宋琪雇佣的管家“,路眠雨也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口音,找出了一些他库存不多的南不南北不北不知道是哪儿反正不是他自己语言系统中的词汇。

    黎姜就那么愣着看了路眠雨几秒。那几秒之中路眠雨丝毫没有怀疑黎姜的精神状态依旧浑沌,因为那眼神看上去和不甚清醒的时候一模一样。

    然而黎姜忽然就开口了。

    “你这是玩啥儿呢?角色扮演?进入情景?搞那客房服务一套干啥,我也不会玩儿这个啊,也没法儿配合你。“

    路眠雨都走到桌子跟前儿准备盛粥了,黎姜这猝不及防的一句差点没把他吓得掉进粥里去。

    他花容失色地扭头瞪大了眼睛瞧着黎姜。

    黎姜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行行,你要是实在喜欢玩儿这一套我也可以努力配合。那个……嗯……请问除了送餐还有别的服务吗?需要脱衣服的那种。”

    路眠雨先是沉默,气儿都不喘一直憋着,就那么直勾勾一动不动盯着黎姜。

    “呃,是不是不该这么问?那,哎,我平时不太爱看这种片儿,我喜欢自然一些的设置。“ 黎姜也很为难,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语言。

    “我叫什么?“ 路眠雨问。很严肃的样子。

    “……先生?“ 黎姜打量着路眠雨的反应调整着称呼。”要不……主人?“

    路眠雨摇头。

    黎姜叹了口气。“真的,路眠雨,我实在是不太会,关键是你平时也没好过这口啊……“

    话还没说完路眠雨爆炸了一样猛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黎姜彻底被吓呆。

    路眠雨边嚎边说说的啥一个字儿也听不清,就见他手舞足蹈一会儿指向黎姜一会儿指他自己一会儿又指某个不明第三方,还时不时腾出空来抹一把眼泪,忙得不亦乐乎。

    “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好,忘了你了,还总是提起宋琪是不是?” 黎姜抿嘴笑着说。

    唔?

    路眠雨顿时安静了。

    “你听懂我说啥了?” 路眠雨抽搭了两下撅个嘴问。

    “懂。你说啥我都懂。” 黎姜伸出胳膊招了招手示意路眠雨过来。

    路眠雨就像是狗见了飞盘似的飞扑过来抱住黎姜的胳膊就不撒手。不仅不撒手,还在上面抹鼻涕。

    “你能记起来你刚才那会儿不清醒的时候啥样?” 路眠雨委屈得把脑袋埋在黎姜手肘里。

    黎姜温柔地拍着路眠雨的后背。

    “不记得,但有个大概的感觉。我睡醒的时候就觉得之前有一阵儿空白,也不知道咋了,满脑子都是宋琪这个名字,想到你反而觉得很遥远。”

    “现在还远吗?” 路眠雨满脸眼泪地抬头。

    “那还有谁比你近呢?” 黎姜伸手帮挤在身边的路眠雨擦眼泪。

    路眠雨就那么死死盯着黎姜,眼睛都舍不得眨,再眨一下黎姜又糊涂了可怎么办。

    “你把我吃了吧。吃了就最近了。“ 路眠雨一脸认真。

    “我不爱吃甜的。“ 黎姜笑。

    路眠雨呜哇一下子又哭了。

    黎姜的耐心好像永远用不完。像是小别就胜了新婚,黎姜一直笑着轻轻抚摸着路眠雨的后背安慰他。

    “好了,知道你可委屈了,被那个黎姜气的,别难受,我给你报仇。“

    “怎么报仇?“ 路眠雨眨巴着眼睛瞧着黎姜。自己怎么在自己身上报仇呢?

    黎姜揉了揉路眠雨在床上衣袖上蹭得茅草一样的头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附耳过来。路眠雨巴不得贴近黎姜呢,这一附耳差点把半张脸都烀在黎姜的鼻子和嘴上。被黎姜拽着脖领子拉扯了半天他才起来些。

    黎姜还是没劲儿,之前那个和自己在夜市干架的黎姜一把就能把自己拽起来。路眠雨看着黎姜还泛白的脸颊有些伤感。

    黎姜自己却不在意,很专注地给路眠雨献计献策。

    “我要是再不听你的话,你就给我说,好的,宋琪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听我的,宋琪也可以把你接走,他就在环城路南口的那家法餐厅等你。”

    “法餐厅?哪个法餐厅,我怎么不知道?“ 路眠雨醋意暴涨。

    黎姜摆摆手。“倒闭了。“

    “倒闭了还去?“ 路眠雨咬牙切齿。

    “那不是记忆还停留在四五年前么。“ 黎姜风轻云淡地说。

    “你咋知道是四五年前?“

    “……咱们四年前不是还在法院见过么,我不认识你,那肯定是在那之前啊……“

    “哦……“ 路眠雨不服气地嘀嘀咕咕。“那算啥,我也可以带你去吃……“ 他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儿。

    黎姜笑他跟个孩子一样。“对,法餐厅算啥,咱都在法院餐厅吃过。”

    路眠雨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四年前,路家的官司正是最如火如荼的时候。路眠雨那天心情不错,他家势力犹在,算不上彻底倒台,几个证人被路家重金收买了,做了有利于他们的证词。

    法院有个半对外开放的食堂。与案件审理相关的人员可以为了图方便在那儿吃饭。路眠雨跟他们家的律师之一一起趁着中午休庭时间边吃边聊,吃着聊着就看到黎姜手揣兜迈着步子,眼看着就要走进食堂了。

    平时路眠雨是很懒得理这人的,假斯文,眼睛里面藏着一股子狠劲儿,见谁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可谁要是被他咬住就得咬死。

    不像自己,光明磊落大大方方豪爽直率。路眠雨一直这样觉得。

    可那天路眠雨心情挺好,于是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路眠雨来了劲调侃起来。

    “呀这菜应该多洗洗,吃出来个啥玩意儿这是,真倒胃口。” 路眠雨对着他的律师冷笑着说。

    黎姜也不恼,还是那样一副沉静的模样。似乎还略笑了笑。

    “就是。” 他走近了路眠雨附和。“真是不干净,吃出来个蛀虫。”

    由于路家是经济问题,涉嫌偷税漏税,黎姜在法庭陈词的时候引用过“蛀虫”这个词形容他们这种行为。路眠雨气得差点没昏过去,那顿饭一口都没吃下去全便宜了他们家的律师了。要不是在人民法院面对着一票法警检察官,路眠雨都恨不得把黎姜按住就地打死。

    想一想四年多以前,是年轻,可好像除了年轻,也不剩下啥了。

    还是现在好,有黎姜。

    路眠雨又蛀虫一样缠住了黎姜的胳膊。

    黎姜给路眠雨支的招当天晚上就用上了。

    下午到晚上的这段时间黎姜醒醒睡睡好几次,一直都保持着清醒。就晚上临睡觉了,黎姜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再看人时那眼神又不一样了。

    路眠雨叹了口气,却也只能很柔软地笑了笑。

    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出现在睡前上厕所的时候。由于黎姜是生殖系统手术,对于术后饮水量有严格控制,十二个小时过去了才允许第一次排尿。

    可黎姜说他不憋。

    “不憋也要尿,医生说了,这样激活排泄系统运行,对恢复有好处。“ 路眠雨拿着个尿壶在床边等着。

    黎姜也不说不,但就是假装听不到,抠着手指头玩儿。

    路眠雨吹口哨。黎姜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路眠雨吹得越来越欢。

    “你走开,我自己尿。” 黎姜隔着被子闷声闷气地说。

    “坚决不行。你自己都站不稳,有点啥闪失后悔都来不及。“ 路面有现在可算是尝到后悔的滋味了。

    黎姜于是就不理他了,反正坚决不在路眠雨的面前脱裤子。

    路眠雨是不太理解的,都是大老爷们儿就算不是那种关系尿个尿还有啥怕羞的。但他想到黎姜的性向,代入了一下,约莫估计着这就相当于自己在女人面前脱裤子。

    嗯,还是很愿意的。

    “黎姜先生,你再不尿天都亮了。” 路面有已经举着尿壶等了半个多小时。像举着火把的自由女神。

    “那就亮吧!” 黎姜在被子里越缩越深。

    好吧,既然这样,只能用出清醒黎姜教的法子了。

    路眠雨清清嗓子。“行,不尿也行,宋琪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听我的,他也可以把你接走,就在那个那个环城路南口的那家法餐厅等你。”

    黎姜一掀被子诈尸一样坐了起来。

    靠这么好用吗?

    路眠雨的感慨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那天晚上黎姜哭了个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可怜的小脸儿哭得惨绿,眼睛肿成了一条缝,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还主动掏出了黎姜弟弟交到了路眠雨的手上。

    “不要告诉宋琪……“ 黎姜抿着个嘴偷偷瞅着路眠雨的眼色求他。

    “那要看你尿得自觉不自觉了。” 哄黎姜已经耗去了路眠雨所有的力气,这会儿握着黎姜的鸡儿都觉得无比沉重。

    “自觉!” 话音一落黎姜就又挤出了好几滴。

    行了,就这样吧,没喝水也尿不出来啥。路眠雨用棉花帮黎姜清洁好,重新把小弟弟放回到防护裤里去,以免它乱跑搭到伤口上。

    半夜路眠雨支在黎姜床头瞧着他,瞧着他的眉眼瞧着他的发丝,瞧着他安静的呼吸和月光在他脸上洒下的痕迹。

    “你还不睡?” 黎姜没睁眼睛,轻声问。声音和月色一样温柔。

    “你醒了?!“ 路眠雨说的这个”醒了“是双重含义,黎姜自然听得懂。

    黎姜笑。“醒了。“

    “好!醒了就好!醒了我就要找你算账了!“ 路眠雨佯装要去掐黎姜的脖子,黎姜脖子最怕痒,一碰就笑个不停。

    “找你算账!给那个黎姜报仇!你太欺负人了!为啥人家哭成那个样子!“ 路眠雨怕黎姜笑得太厉害会影响到伤口,于是放弃了脖子转而攻击黎姜的脸蛋,拧住就不撒手。

    “不仅给那个黎姜报仇,也要给我报仇!我连劝带哄整整一个小时啊,都快被累瘫了!“

    黎姜捂嘴一脸得逞了的表情。

    那天夜里路眠雨才知道,之前宋琪是跟黎姜闹过一次分手的。好端端的黎姜被约到那个餐厅去,去了宋琪就提了分手。从此那个餐厅就成了禁地,连路过一下黎姜都会觉得不吉利,像是宋琪要甩了他。

    ”那为啥没分。“ 路眠雨恨铁不成钢地问。那餐厅果真不吉利,临门一脚了居然没分成功。

    “当然被我死皮赖脸又赖回来了。“ 黎姜笑着说。时过境迁,这些事情好像都变得非常渺远。但当时有多痛苦,只有当时那个自己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