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节

    那是来自瓦纳克的注视。

    这一刻，卢米安很希望自己是“催眠师”，但他只能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就是实验人员，我就是实验人员……”

    他像那些罩着黑袍的实验人员一样保持着不快不慢，笔直前行的姿态。

    “两步……一步……”卢米安努力放空了脑袋。

    他从想象中的瓦纳克身旁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卢米安不敢放松，觉得背后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雷霆森林之外，阿不思.梅迪奇借助一具守卫兵偶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卢米安提着电石灯和破烂脑袋，一步步走向解开了衬衫两颗纽扣的瓦纳克。

    他看到瓦纳克的视线落到了卢米安的身上，跟随了七八秒后又慢慢移开了，看到卢米安越过了这位摩罗拉最危险的人物，向着雷霆森林的尽头走去。

    “这……”阿不思先是眯了下眼睛，继而笑了起来，“原来是靠这种方法通过前面那些危险区域的，难怪这几周没事就看书学习……等到了目的地，得防备他利用这点……”

    卢米安走了一阵，感觉体表那种刺刺麻麻开始消退，经由黄铜耳塞发出的声音泄露往外后也产生了很微弱的回声。

    这让卢米安立刻就判断出自己已脱离雷霆森林，进入了一条不够宽敞的甬道。

    “走完这条甬道，应该就抵达尸骸山峰周围了……

    “得等一等，等阿不思赶上来，要不然我自己去和朱莉她们碰撞吗？

    “呵呵，不知道阿不思能靠什么办法越过瓦纳克的阻拦……”

    卢米安停下了脚步，侧耳听起雷霆森林方向的动静。

    哒，哒，哒，他听到了不快不慢的脚步声。

    “为什么停止？”他的耳畔骤然响起了瓦纳克带着极强锋锐感的声音。

    一股凉意从卢米安的尾椎骨直蹿他的后脑，让他差点就提出了“脓肿断手”的无头尸体。

    他略显僵硬地想要“解释”，可念头电转后，又选择保持沉默，开始无声地前行。

    空气近乎凝固的感觉里，卢米安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越过自己，走向甬道的尽头。

    呼……他悄然吐了口气。

    他没再停止，但放缓了脚步，形如蜗牛在爬行。

    很快，他又有了被无数目光注视的感觉。

    见瓦纳克赶向了“0—01”放置之地，阿不思.梅迪奇一边嘲笑卢米安白白冒险，一边从容地通过了那片雷霆森林。

    借着甬道内不多的守卫兵偶，阿不思看见两侧的墙壁皆是用方形钢铁拼凑而成，金属表面平滑如镜。

    此时，这一面面“镜子”里浮现出了一张张扭曲苍白的脸孔。

    这些脸孔属于摩罗拉的居民们，他们正在无声地凝望卢米安，时而有人小心翼翼地将手掌从金属表面探出，悄悄地抓向卢米安的身体。

    卢米安仅是往这个方向劈出了一团火焰，未做过多的攻击性举动。

    见那张苍白的手掌缩回了钢铁墙壁内，阿不思让侧前方的兵偶张开了嘴巴：

    “我看瓦纳克都没有蒙眼睛，你要不要也试试？”

    在地下陵寝内，瓦纳克这种层次的傀儡不需要蒙上眼睛，不用担心被“镜中人”代替？理论上来说，我好像也可以，毕竟我和他也差不多了……阿不思是看见我刚才未被瓦纳克攻击，对我的状态产生了怀疑，有了猜测？卢米安平静回应了阿不思的话语：

    “我还不想死。”

    他转而问道：

    “我们要不要在这里等一阵，等瓦纳克和那两个‘魔女’拼到了最后，再去捡便宜？”

    瓦纳克赶去尸骸山峰肯定是为了阻止朱莉和莎莉丝特对“0—01”做某些事情！

    阿不思用某个兵偶回答道：

    “我没在前方发现那两个‘魔女’。”

    朱莉和莎莉丝特还没来？你们两个“魔女”迷路了吗？明明是你们先进入地下陵寝的！或者，已经抵达，但隐藏了起来，在等待时机？卢米安思绪纷呈间，放缓的脚步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他一边走，一边对阿不思笑道：

    “你应该也发现了，瓦纳克不会攻击我，等一下你是任由我自己进去，不受任何阻拦地靠近目标地点，还是和我一起，或者，抢在我前面？”

    卢米安这是担心阿不思欺负自己看不见，故意拖后一段距离，让自己先进入尸骸山峰周围区域去面对可能发生的意外，所以，他预先点出自身的异常，让阿不思有所顾虑，不敢放任。

    接下来的危险，当然要两个人一起去面对，别想拖在后面，当最后出场拾取胜利果实的收割者！

    阿不思的笑声于卢米安的侧前方响起：

    “既然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那肯定是一起进去。”

    “我有点欣赏你了。”卢米安虚情假意地回了一句。

    又走了十几步，卢米安忽然停了下来，他感觉再往前就真的抵达那座尸骸山峰了。

    “你怎么不走了？”阿不思透过守在入口处的兵偶问道。

    “你怎么也停下来了？”卢米安反问道。

    “你还是不信任我啊。”阿不思感叹出声。

    卢米安好笑回应：

    “你不也一样？”

    说话间，他突然加快了脚步，似乎要甩开阿不思，抢先冲到尸骸山峰脚下。

    转瞬之后，他听见了嗖的动静，那是火焰长枪贯通空气的声音。

    卢米安“呵”了一声，彻彻底底地离开了甬道。

    下一秒，他涌现出了强烈的危险感。

    那不是预感，而是“猎人”对攻击快劈到自己脑袋上的直觉反应。

    “你也来送死吗？”

    朱莉的声音突地回荡在了卢米安的耳中，冷漠冰凉。

    卢米安迅速激发了右肩的黑色印记，并将右手从“旅者的行囊”内抽了出来。

    那提着一具青黑肿胀的无头尸体！

    …………

    特里尔，芙兰卡和简娜租住的那间公寓内。

    简娜对芙兰卡说道：

    “你之前的提议真的有用，我已经消化完了‘女巫’魔药，果然，得往神秘的危险上靠。”

    芙兰卡顿时喜形于色：

    “是调整两天再去地下墓穴内的祭祀广场晋升，还是现在？”

    简娜抿了抿嘴巴道：

    “我的灵性直觉告诉我，最好是现在。”

    第九十六章 不对劲

    卢米安抽出“脓肿断手”无头尸体，激发右肩黑色印记时，除了听见朱莉的声音，还听到了尖锐的、夸张的重物急速坠落声。

    他本能就选择了能感应到的最远之处，作为“传送”的目的地。

    卢米安的身影刚消失在原地，阿不思就带着两具钢铁兵偶进入了这片区域。

    他刚才并没有受卢米安作势要抢先跑向尸骸山峰的行为影响，反倒欺负对方看不见，凝聚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炽白火焰长枪，手动将它投向前方，以此带动卢米安奔出甬道，去面对可能存在的那些危险，去面对也许会发生的集火。

    而他自己落后了两三米，留出了足够的反应时间——卢米安真要被围攻或控制，他能及时绕开危险地带，从侧面靠近尸骸山峰。

    当然，阿不思也不敢落后太多，毕竟卢米安刚才已经证明他有办法让他自己不会被瓦纳克袭击，确实有可能不受任何阻碍地、非常快速地抵达目的地，阿不思若是等个十几二十秒钟再进入这片区域，对方说不定已经和“0—01”有了直接接触！

    “在战争里，太急和太缓都是失败的原因之一……”阿不思刚闪过这么一个想法，就听见了让空气发生恐怖爆炸的坠落声。

    被他利用的一具钢铁兵偶抬起了脑袋，望向高空，看见一颗巨大的陨石通体燃烧着明亮的火焰，照亮了整片大地，以摧毁一切的姿态和逐渐加快的速度直直坠向这片布满盔甲士兵和无数尸骸的荒野，坠向偏入口的区域，坠向阿不思和距离他三四十米的瓦纳克。

    陨石越落越快，迅速超过了声音。

    更远之处，套着开叉低胸长裙的朱莉提着一盏马灯，借助一层层冰霜阶梯，屹立于半空。

    她戴着蓝宝石戒指的左手从上往下，划了一道弧线，指向瓦纳克和阿不思所在之处。

    “婊子养的！”

    进入摩罗拉以来，阿不思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在心里爆了粗口。

    这不是还没有祈求神降吗？

    这不是还没处于神降状态吗？

    你这头母猪怎么就能召唤陨石了？

    摩罗拉的规则呢？“0—01”呢？限制一下啊，这是“灾难魔女”的能力！

    而且，那个“魔女”还没有蒙着眼睛！

    这不对劲！

    虽然看得出那陨石还没到能摧毁一座城市的程度，还没到真正的“灾难魔女”水准，但这一刻阿不思还是感觉到了由衷的恐惧。

    他是已经成为先祖重建的“战争之红”军团的一员，可以将自己的力量集聚向那位天使之王，也能从对方处分享到一定的力量，并将受到的伤害分摊部分过去，可这里是摩罗拉，并且属于封印“0—01”的地下陵寝核心区域，对需要内外联动才能成立的特殊有非常明显的削弱，阿不思顶多能短暂使用序列4层次的力量和更高位格的某些能力的弱化版，而分摊出去的伤害无法超过三分之一。

    现在，别说只能分摊出去三分之一的伤害，就算能达到一半，达到三分之二，剩下的也不是阿不思当前的身体可以承担的。

    也就是陨石的砸落需要点时间，否则阿不思已经成为一具四分五裂的焦尸。

    戴着黑色眼罩的他略微后仰脑袋，让头发燃烧起赤红的火焰，不断地往背部延伸。

    他皮肤之下的骨骼和血肉隐约透出了几分铁黑色泽。

    紧接着，他化身为一把炽白的火焰长枪，卷起两个钢铁兵偶急速飞向右侧。

    他已经借来了那位“红天使”的力量，他目前能想到的对策是先避开陨石落地之处，然后再借助先祖的分摊伤害、自身的短暂金属化和可以作为盾牌来使用的两个钢铁兵偶撑过后续的伤害，于扩散往外的狂暴风浪里活下来。

    对，阿不思特意带走钢铁兵偶不是舍不得自己的“眼睛”，也不是对这类物品有爱护之心。